2022年8月31日，檢察日報民生周刊刊發《撥開抵房借貸糾紛迷霧》。
《檢察日報》截圖
債權人申請強制執行，債務人稱早已以房抵債。債務人提出執行異議被法院駁回，申請復議又未獲支持后，向檢察機關申請監督。檢察官充分行使調查核實權——
“民事調解書生效以后，我們自行達成了《抵房協議》，房產也辦到了對方名下，現在他又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我提出執行異議被駁回，想提起執行異議之訴也提不了……”今年1月6日，李某拿著一份《抵房協議》和一沓證明材料來到甘肅省蘭州市檢察院，申請對一起民事執行案件進行監督。當時，李某既焦急又疑惑。他不會想到，三個月后，檢察官和法官共同為他撥開了心中迷霧，案件也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抵房協議》未被確認
執行異議被駁回
李某原本在蘭州市經營著一家磚廠。2013年，因廠子資金緊張，李某向李某道借款60萬元。雙方簽訂了借款協議，并約定以年化率30%支付利息。后因李某一直未能還上借款，2018年8月，李某道將李某訴至蘭州市安寧區法院，要求李某償還借款本金及利息180余萬元。最終，雙方在法院的主持下達成調解協議：李某于2019年2月底前向李某道償還本金及利息115萬元，如不能按期給付，則需承擔5萬元違約金，法院出具民事調解書予以確認。
2020年10月，李某道以李某未履行生效民事調解書所確定的給付義務為由，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法院審查后裁定凍結、劃撥、提取被執行人李某財產123萬余元，或查封、扣押其同等價值的財產。
“債務明明都已經全部履行完畢，怎么法院又要強制執行了呢？”李某向法院提出執行異議，并拿出雙方簽字確認的《抵房協議》和辦手續時的相關材料證明自己的主張，但安寧區法院以“不能確認李某持有的《抵房協議》是對原民事調解書的履行”為由，駁回了李某的執行異議。
李某不服，向蘭州市中級法院申請復議，請求撤銷安寧區法院的執行裁定書。蘭州市中級法院經審理認為，李某所提交的其與李某道于2018年12月20日簽訂的《抵房協議》并未明確系對本案所涉生效民事調解書所確定義務的抵付。李某的復議理由不能成立，法院不予支持。
之后，李某欲提出執行異議之訴，卻被法院告知他不是執行異議之訴的適格原告主體……無奈之下，李某向蘭州市檢察院申請監督。
上下一體聯動履職
調查核實案件真相
蘭州市檢察院對案件進行初步審查后，將此案移交安寧區檢察院辦理。
“法院調解書生效后，我就把兩套房產抵付給李某道了，也就是蘭州新區某住宅小區的18幢1單元803號房、4幢2單元3002號房，這兩套房現在都在他名下。2021年1月18日，我還向李某道的建設銀行卡內轉賬3萬元。我們簽的《抵房協議》和辦理抵房手續的相關材料都可以證明?！崩钅掣嬖V辦案檢察官，以房抵債是調解書出具之前雙方就口頭商量好的，調解書出具之后，李某道把他叫到家里，簽訂了書面協議。根據他和李某道約定的內容，調解書中確定的債務已全部還清，他不應再承擔任何還款責任。
檢察官經核實發現，李某提到的蘭州新區某住宅小區18幢1單元803號房的買受人確實為李某道，《房屋買賣合同》的簽訂日期為2019年3月7日；蘭州新區某住宅小區4幢2單元3002號房的認購方亦為李某道，購房協議簽訂時間為2019年12月24日；2021年1月18日，李某向李某道名下的建設銀行卡內轉賬3萬元。
雖然李某道一直否認與李某簽訂過《抵房協議》，但他又向檢察官表示：“我當時實在沒辦法了，就同意了?，F在我不想要房子了，能不能直接給我錢？”同時，李某道也向檢察機關明確提出過和解意向，希望李某再給他20萬元，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經過一番調查，檢察機關了解到，在本案所涉民事調解書生效后至法院強制執行開始前，李某將自己的兩套房產均辦理在了李某道名下；在法院強制執行開始后，李某向李某道轉賬3萬元。先撇開《抵房協議》的真假不論，李某道為何一開始就對在法院強制執行之前雙方已經商量好的以房抵債的事遮遮掩掩？
為一探究竟，辦案檢察官決定實地走訪了解情況。檢察官經調查得知，李某的兩套房產均位于蘭州新區，該樓盤房產的交易價格與雙方認可的抵債價格基本一致，但目前該區域周邊各項配套設施還不完善，小區的入住率不高，這或許就是李某道不想要房而更想要錢的原因所在。
隨著調查的深入，真相逐漸清晰——原來，法院調解書出具之后，雙方并沒有對如何履行調解書確認的還款義務進行協商。后來，李某提出他在蘭州新區有兩套房子，大概值97萬元，也帶李某道去看過房。李某道當時口頭同意用這兩套房子抵債，之后房子也確實辦在了李某道的名下。但李某道還提出，這兩套房只能抵頂調解書確認款項中的97萬元，李某還應再付給他22萬元。但李某卻認為，從2013到2018年訴訟期間，他已經給了李某道22萬元，只是在法院調解時未能予以確認，用兩套房抵債后，雙方就兩清了。
那么，對于李某道所主張的22萬元，李某到底該不該支付？辦案檢察官認為，以房抵債的事實確實不假，但由于當事人疏忽，未能明確房產抵頂的債務就是法院生效調解書所確認的債務，以致法院認定李某所提交的《抵房協議》并未明確系對2018年法院生效民事調解書確定義務的抵付。再從法院裁定查封、凍結的財產情況來看，數額確已遠超李某道所主張的22萬元，如若強制執行，確實有失公允。
法檢共商解決方案
促成和解化解糾紛
調查核實工作結束后，檢察機關決定邀請安寧區法院執行局共同研究此案。案情分析會上，法檢兩部門辦案人員展開了熱烈討論——
“當事人自行達成和解協議并履行完畢的，應當終結執行程序。之前的執行異議裁定雖不違法，但卻回避了執行行為本身。”
“李某不符合再次提起執行異議的條件，他也不能自行提起執行異議之訴?！?/p>
……
“在前期調查詢問時，兩人都有和解意愿，只是在具體金額上沒能達成一致，李某道開始要20萬元，后來降到12萬元，最后表態最少要10萬元，而李某最多愿意給5萬元。兩位當事人是本家，按輩分，李某叫李某道爺爺，加上這層關系，我們可以試著做做工作?！?/p>
“那我們就一起做工作，爭取兩人能夠達成執行和解。”法檢兩部門辦案人員一拍即合，都認為促成和解是此案的最優解。
然而，和解工作開展得并不順利。今年4月27日上午，李某道早早來到安寧區檢察院。承辦法官向他詳細闡釋了現有證據材料和案件可能得到的處理結果。檢察官也通過深入分析證據、釋法說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建議他本著解決問題的態度，能夠在具體金額上再讓讓步。
考慮許久后，李某道表示：“那就讓他再給我5萬元，一分都不能少，我也不想折騰了?！比欢?，當檢察官向李某告知李某道的意見后，李某卻說：“我都已經按照《抵房協議》的約定，把兩套房子辦到了他名下，說好的3萬塊錢也給了，最多再給他2萬元。”
“你和李某道是親戚，當年在你需要用錢的時候，李某道借錢給你，你這么久才還，這個人情，你得記著。你提出過執行異議被法院駁回了，作為被申請人你也無權提執行異議之訴，如果李某道不提，你就得一直等著。另外，按你說的你去打官司確認《抵房協議》的效力，即便你贏了官司，但是確認之訴能否推翻異議裁定并阻卻法院的執行還未知，你可能還需要繼續走訴訟程序……”承辦檢察官從事實認定、證據采信、法律規定以及相關法律后果等角度再次細致、耐心地釋法說理，建議李某能夠權衡利弊，慎重作出決定。
4月28日，李某最終表示愿意再給李某道5萬元，以盡快息事寧人。當天上午，在法檢兩部門辦案人員的共同見證下，雙方當事人自愿達成和解協議，李某當場給付李某道現金5萬元，兩人握手言和。
■檢察官說法
促和解，爭取最優解
甘肅省檢察院 郝小霞
在民事檢察實踐中，當一個案件進入檢察監督環節時，通常已歷經多輪訴訟程序，“和解”無疑是屬于當事人的最優訴求解決途徑，也完全符合社會治理現代化對司法柔性的期待。
在辦理本案過程中，針對申請人提出的執行異議及復議申請均被法院駁回，且其依法無權提起執行異議之訴的情況，市區兩級檢察院聯動，解決申請人的“程序之困”；針對《抵房協議》真假難辨、協議履行情況不明的情況，檢察機關深入調查了解案件的基本事實，辨明當事人的“事實之爭”；針對當事人均有和解意愿，但在具體數額上想法差距較大的情況，法檢共同努力，積極釋法說理并疏解雙方情緒，促進當事人握手言和。
本案的成功辦理，在于檢察官對案件爭議事實深入調查的細心、對當事人心理狀態扭轉的耐心以及置身百態民生切實體會當事人感受的熱心，當然，更在于法檢聯動依法依理促進和解的真心。案件最后以和解方式告終，不僅使各方當事人的利益得到妥善安排，有效減輕了當事人的訟累，而且節約了司法資源，呈現了優質的司法辦案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