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八步沙 記者張子恒 攝
鏖戰(zhàn)八步沙(歷史資料照片)張子恒 翻拍
開欄的話 六老漢的頭白了,八步沙的樹綠了。
30多年來,六老漢和他們的后代一直沒有停下治沙造林的腳步,在祖國的大西北演繹著三代“愚公”治沙的傳奇。
六老漢的故事,是隴原大地堅持綠色發(fā)展、建設生態(tài)文明的縮影。實踐不斷證明,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甘肅是我國西北地區(qū)重要的生態(tài)屏障,在保障國家生態(tài)安全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一定要努力提高生態(tài)文明建設水平。這是黨中央在新的歷史時期賦予甘肅的新使命。
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指引下,全省上下牢固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從千年大計的高度推進生態(tài)文明建設,實行最嚴格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制度,加快實施重大生態(tài)工程,大力發(fā)展綠色生態(tài)產(chǎn)業(yè),掀開了生態(tài)建設和環(huán)境保護新的一頁。
從今天起,本報開設“生態(tài)文明 美麗甘肅”專欄,多視角、多形式講述奮斗在播綠前沿的感人故事和典型事跡,全方位、立體式展示新時代甘肅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擔當、奉獻精神,以期社會各界共同努力,讓隴原大地天更藍、山更綠、水更清、環(huán)境更優(yōu)美。敬請關注。
陽光熾烈如火,戈壁如夢如幻。
5月6日,當我們到達騰格里沙漠南緣的古浪縣一個名叫八步沙的地方時,起伏的沙丘之上,“海市蜃樓”般地滿眼綠色。
一株株檸條瘦削的枝條上,綻放著一簇簇耀眼的黃花;四周,梭梭、沙棗、紅柳等沙生植物郁郁蔥蔥,勾畫出一條7.5萬畝的綠色隔離帶,阻擋著風沙侵蝕的步伐,孕育出綠色的希望。
誰能想到,37年前,這里曾是一片漫天黃沙的不毛之地?!
1981年的春天,古浪縣土門鎮(zhèn)六位60歲左右的村民,不甘心將世代生活的家園拱手讓給沙漠。他們在勉強能填飽肚子的情況下,以聯(lián)戶承包的方式,進軍八步沙,組建了集體林場。這六位老人被當?shù)厝擞H切地叫作“六老漢”。
六老漢的頭白了,八步沙的樹綠了。時間一天天過去,當六老漢相繼在治沙一線謝幕后,他們的后代接過治沙的重任,在祖國的大西北續(xù)寫三代“愚公”治沙的傳奇,延續(xù)綠色的夢想。
六位平凡的勇士,立下治沙的誓言。
經(jīng)過幾場大雨的洗滌,八步沙林場的空氣格外濕潤。站在林場的制高點左右環(huán)望,當初被騰格里沙漠吞噬的土地已經(jīng)煥發(fā)了綠色的生機。
古浪縣是全國荒漠化重點監(jiān)測縣之一,境內(nèi)沙漠化土地面積達到239.8萬畝,風沙線長達132公里。八步沙位于古浪縣東北部。昔日,當?shù)卮迕裼袀€形象的說法,“一夜北風沙騎墻,早上起來驢上房”。
這里有一株與風沙搏斗了40余年的白榆樹,足足有三層樓高。蒼穹之下,枝繁葉茂。它見證了30多年前同風沙對峙的六位普普通通農(nóng)民的壯舉。
按照年齡大小排序,他們分別是郭朝明、賀發(fā)林、石滿、羅元奎、程海和張潤源。
1981年的春天,從小喝著風沙長大的他們,接受了古浪縣林業(yè)局和土門鎮(zhèn)承包治理騰格里大沙漠的八步沙的建議。
如今,當初的六老漢在世的只有兩位。
坐在六老漢中年齡最小的張潤源家里,老人向記者打開了話匣子。
“在光禿禿的一片沙漠中,造林非常困難。那時候沙漠里寸草不生,也沒有草保護樹苗。第一年,我們造林1萬畝,第二年春季,一場大風就把六七成的苗子刮沒了。”回憶起30年前的治沙經(jīng)歷,張潤源至今還為那些被風沙席卷的樹苗感到惋惜。
怎么辦?
六老漢們觀察發(fā)現(xiàn),如果在樹窩周圍埋上麥草就能把沙子固定住,樹苗就能保住。由此,當?shù)亓鱾髌疬@樣一句順口溜:一棵樹,一把草,壓住沙子防風掏。
“沙漠里最難的不是種樹,而是看管養(yǎng)護。好不容易種下的草和樹,一夜之間就會被附近村民的羊毀壞。為了保護好樹,我們六人每天日頭一落就進沙窩‘值班’,夜里12點再返回。”張潤源痛心地回憶道。
這點苦不算什么。六老漢發(fā)現(xiàn),凌晨3點還有人“刮草”。于是,隨便打個盹,他們又繼續(xù)相約挺進沙窩值守,保護著脆弱的植被不被破壞。
“像這樣天不亮就得進沙窩,每年得有多長時間?”
“從清明過后到立夏,大概兩個多月。”
讓茫茫沙漠披上綠裝談何容易?
為了治沙,六老漢豁出去了。沙漠距離村莊七八里路,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們干脆卷著被窩住進沙窩。在沙地上挖個坑,上面用木棍支起來,再蓋點草就成了臨時的“治沙指揮部”,白天在沙漠里勞作、夜里睡在地窩子里。張潤源說:“有一次突然起了大風,被窩被卷得七零八落,我們六個,頭頂著被窩在冰冷的地坑里依偎到天亮。”
1981年,石滿老漢的兒子石銀山只有11歲。他清晰地記得父親當年治沙的艱辛。“先挖了個地窩住,后來塌了。又挖了個窯洞,老爺子們在窯洞里堅持住了一年多,1983年,在林業(yè)局的支持下才修建了三間房子。”
秋季壓沙活多任務重,六老漢各自回家動員家里人“參戰(zhàn)”,六戶人家40多口齊上陣,年紀最小的只有十多歲。
黃沙不負有心人。
漸漸地,一個喬、灌、草結合的荒漠綠洲在八步沙不斷延伸。
經(jīng)過十多年的奮斗,六老漢用自己的汗水澆綠了4.2萬畝沙漠。為此,六位老人熬白了頭甚至過早走完了人生路。1991年、1992年,賀老漢、石老漢相繼離世。
當昏倒在樹坑旁的賀發(fā)林被送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肝硬化晚期,在這之前,老漢忍著疼種了人生中最后幾棵樹。住院后他對兒子說:“娃娃,爹這一輩子沒啥留給你的,這一攤子樹,你去種吧。”
石滿老漢是全國治沙勞動模范。當?shù)厝苏f,石老漢是積勞成疾。他的墳距自家的祖墳很遠,但卻離八步沙的樹很近。張潤源說:“他去世的時候說了,要看著八步沙的林子。”
在后來的日子里,郭朝明、羅元奎老漢也相繼離世。當初向沙漠毅然挺進的六老漢中,四個走了,兩個老了干不動了。
郭老漢的兒子郭萬剛、賀老漢的兒子賀忠祥、石老漢的兒子石銀山、羅老漢的兒子羅興全、程老漢的兒子程生學、張老漢的女婿王志鵬接過了治沙的接力棒,他們成了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
娃娃成了老漢,八步沙更綠了。
八步沙,因為六老漢的故事備受關注;八步沙,更因為代代傳承得以綠意盎然。
八步沙林場場長郭萬剛說:“我們六家人有個約定,老人們走的時候說了,無論多苦多累,我們六家人必須有一個繼承人,要把八步沙管下去。”
在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中,郭萬剛干的年頭最長。1983年,31歲的郭萬剛原本在土門鎮(zhèn)供銷社上班,父親郭老漢生病干不動時,就讓他辭了工作到八步沙來種樹。
和郭萬剛一樣,石銀山從父親石老漢手里接過治沙擔子的時候不過22歲。如今48歲的石銀山已經(jīng)鬢角泛白。摸了摸頭發(fā),他感嘆說:“你看,當年的娃娃也成老漢了,八步沙更綠了。”
上世紀90年代,林場最困難的時候,每隔一兩天,石銀山都要到林場去看護樹木。16公里的來回,他每天要步行兩趟。早晚兩頭見不著太陽。如此勞累一天才掙6元錢,供全家7口人維持生計。他告訴記者,這么干,就是為了對得起父親。
如今,郭萬剛也已步入花甲之年。他告訴記者,古浪縣沙漠面積大,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每年8級以上的大風要刮10次以上,給當?shù)厝说纳a(chǎn)生活造成了嚴重影響。
現(xiàn)在,經(jīng)過30多年的治沙造林,八步沙附近地區(qū)已經(jīng)變得林草豐茂,不僅大風天氣減少了,而且古浪縣的整個風沙線也后退了15公里。
郭萬剛介紹,八步沙原名“跋步沙”,因連綿的沙丘只能讓人畜艱難“跋涉”而得名。而今,經(jīng)過父輩和自己的多年治理,八步沙已“破繭成蝶”,衍變成一條南北長10余公里、東西寬8余公里的一片綠意盎然的林場。
記者同六老漢的后代們見面時,發(fā)現(xiàn)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黑。郭萬剛說,治沙需要細心和耐心,更主要的是需要戶外工作,曬黑在所難免。由于距離沙漠遠,郭萬剛他們每天早上5點鐘起床,中午飯就在沙漠里將就,喝開水、啃饅頭,晚上回到家天已黑了。
與個人的辛苦相比,八步沙林場也走過了不平凡的道路。1981年,六老漢開始治沙時,縣林業(yè)局給每位老人每月發(fā)40元錢的工資。到了1985年聯(lián)戶承包,八步沙林場林地權限從政府轉移到了六戶人手中,從那時開始,林場的興衰成為六戶人家共同的事業(yè)。
枯干的花棒可以作燃料,也可以拌著黃泥做墻。1985年開始,林場開始出售花棒維持正常運行。行情好時,一年能賣6萬多元;行情不好,一年只能賣1萬多元。
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花棒逐漸沒人要了,市場價格持續(xù)低迷。同時,隨著林場綠化面積的日益擴大,所需要的資金成為制約發(fā)展的攔路虎。
1997年,郭萬剛他們決定在八步沙打一眼機井,種植糧食和蔬菜,以農(nóng)促林、以副養(yǎng)林。
錢從哪里來?據(jù)當時測算,八步沙林場治沙造林已經(jīng)初見成效,各類樹木2萬多株,經(jīng)濟價值超過1000萬元。有人建議:伐木取井。這一建議遭到郭萬剛等人的堅決反對:“樹是兩代人的心血,一棵都不能動!”
最終,林場通過銀行貸款和每戶集資的方式籌措到30多萬元資金,機井順利出水。
近年來,隨著國家對生態(tài)治理力度加大,具有豐富治沙經(jīng)驗的第二代八步沙治沙人承擔了更多的治沙任務。2003年,7.5萬畝八步沙根治完成后,郭萬剛他們又主動請纓,向騰格里沙漠風沙危害最為嚴重的黑崗沙、大槽沙、漠迷沙三大風沙口進發(fā),完成治沙造林6.4萬畝,封沙育林11.4萬畝。2015年,他們又承包了甘肅和內(nèi)蒙古交界的麻黃塘治理任務,管護面積15.7萬畝。這些年,他們先后承接了國家重點工程西氣東輸、西油東送、甘塘至武威南鐵路古浪段等植被恢復工程,并且?guī)ьI八步沙周邊農(nóng)民共同參與治沙造林,不僅擴大了治沙隊伍,也增加了當?shù)剞r(nóng)民的收入。
郭萬剛告訴記者,不單要防風固沙,還要有經(jīng)濟效益。今年,他們在古浪縣黃花灘流轉了土地12500畝,種植梭梭嫁接肉蓯蓉5000畝,還有枸杞、紅棗7500畝。
六老漢的后人,堅守著林場,不斷調(diào)整發(fā)展方向,目的只有一個:讓林場永葆綠意。
進入新時代,八步沙林場也將眼光放得更為長遠。
陳璽是郭朝明的孫子,郭萬剛的侄子,去年剛到林場工作,成為八步沙第三代治沙人。
2016年,林場迎來第一位大學生陳樹君。從此以后,林場和電腦相關的“高科技”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郭萬剛說,現(xiàn)在林場一共有2位大學生,但遠遠不夠,計劃再招幾個,將來巡沙我們也要用無人機,他們就是第三代治沙人的希望。
從六老漢時代的一棵樹一把草,壓住沙子防風掏,到現(xiàn)在的打草方格、細水滴灌、地膜覆蓋等,第三代治沙人在父輩的基礎上治沙方式不斷創(chuàng)新。
陳樹君說:“看著腳下的沙土逐漸變綠,每一個人都會無比自豪。老一輩已經(jīng)給我們作了榜樣,我們要運用新技術、新辦法,把他們辛苦編織的綠色牢牢鞏固住。”
“八步沙不治,土門子不富。”“要想賺銀子,先走大靖土門子。”這是流傳于40年前的歌謠。如今的八步沙,固沙御風,眾多植被保護著周邊3個鄉(xiāng)鎮(zhèn)近10萬畝農(nóng)田。
王虎家原本住在古浪縣峴子鄉(xiāng)沿土溝村,2002年舉家搬遷到八步沙林場。在過去,從山區(qū)搬遷到沙窩,無異于苦上加苦。但王虎說,八步沙治理得好,環(huán)境好。“比山里強10倍,每年種地和打工能收入3萬多元。”
“現(xiàn)在,八步沙周圍10萬畝農(nóng)田再也不像以前受風沙的侵害了。不光我們環(huán)境變好了,這里還安置了很多山區(qū)來的移民。”郭萬剛說,“風沙口真正變成了致富地,我們幾代人再苦也值了。”(記者 宋振峰 伏潤之)